2013年8月10日星期六

People Can't do without Rumors Which Are Most in Lyrical Form 唱谣新闻



唱谣新闻


People Can’t do without Rumors: News, Current Events and Town Gossip in Lyrical Form in Modern China 

羽离子 撰 by Yulizi (QIAN Jian)



提到新闻,人们便会联想到报纸、广播电台、电视台、新闻周刊、等等。在新闻学概论和新闻学史的著作里,阐述得颇深刻,例如,会追溯到报纸的祖先“邸报”、最早的美国人发明的无线电广播、世界最早的电视台、……还会介绍各种新闻载体,如早期用来录音和播音的蜡筒、印刷机、能把电报码自动转换成文字的新闻传译机、照相机和摄影机、立体声麦克风、传真机、等等。各种专著还会强调新闻于民众生活的必要性,和一日三餐一样,不可缺少。
然而,在古代中国城乡的民间社会里,并没有邸报、身穿号衣跳下八百里快马的信使、宫门抄、六部加急公文、……那么,人们又是怎样传递新闻和获取新闻的呢?
我小时候读到书上所记的旧时代里的茶馆,便心厌之。会不由地想那褐黄色的茶有什么好喝的呢?要喝,几口不就喝完了吗?要在那个各种胖子和瘦子在烟臭味中此起彼伏地作揖打招呼地坐半天,不浪费时间吗!长大了才慢慢悟出,因为古代资讯不发达,许多消息只能通过茶馆这个中介来汇集和被有头有脸的精明人分析评论,再继续传递。所以说,古代和近世的茶馆的一大功能就类似于今天的报社,是新闻的集散中心、分析与加工处理的中心。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钱并有时间而经常泡茶馆以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一般的小商小户、尤其是社会底层的人们没有这样的条件,却也需要资讯,需要消息。有谁来为他们收集和传送新闻等各种消息?有,那就是念谣传谣的乞丐!可惜所有的新闻学史的书里都没有提到他们。







这些乞丐一般每天有选择地在茶馆、酒店、戏院、有点排场的婚丧大礼的现场、衙门前、集市上、刑场上、驿站前转悠,然后把这些日子里听到的、看到的较随意地编成顺口溜或唱段,来到多是社会各式人等劳动生产、生活居住的地方如沿街铺面小店、村庄等念唱乞讨。这些念唱有的是综合这一段时间的新闻的,有的是专说一件事的。被提到的人事物常常用谐音或形象的比喻来代表,又常用暗示,所以,孩童们是听不大懂的。所述大多也言简意赅,有劝世之意。念说得好,讲唱得轻松诙谐,店主或户主会多赏他半碗粥或一文钱,叫他再念唱一个。如果这乞丐念唱的消息、故事对听者来说很有价值,这乞丐就会被要求继续打听这样的事儿,再过来念念。所以,有点头脑、能把消息说清楚、口齿不含混的念谣、唱谣的乞丐自然就能讨得饭吃。
我读初中一年级时,一位中年的男的游方郎中曾来过我们居住的小区讨水喝,有位大爷还送给他一个大面饼。他身背一个大挎包,回答是四川人,从家乡出门,走走停停,磨破了好多双鞋子,步行了一年多才来到这里。此后几天里,他或者因经过我们小区,或是特地过来,向围观的人不慌不急地用特有的韵腔念唱着宣讲自己的医术。其一手托着的一大块已干燥了的什么植物的块根,闻起来有股浓浓药香。只是看的、听他唱的人多,而很少有人伸出手来请他把脉或张开口来请他看舌苔。
接连好几天我和弟弟都学着这位郎中的说唱,母亲对我们的聒噪不胜其烦。终于有一天当我们兄弟俩正在午间又一次乱唱时,母亲训斥了几句,我们才吓得不敢再唱了。
我还在苏州见过一个将一把旧三弦用布带子绕颈吊挂在胸前的丐夫。他沿街逐门地走进一家店铺后靠在门框上,一边用粗糙的手指弹拨着三弦琴,一边用沉郁的声音唱念上一二十来句明喻暗讽的杂事轶闻。在接过店家赏给的几个硬币后便转身出门到隔壁店里再弹唱一阵。在其它地方也见过不多的几次乞丐上门祝颂并哼唱或讲述近日城乡的各种逸闻轶事、现世报应等故事来劝谕行善的。但总地来说,会念唱的乞丐少之又少。   
我小学时放寒暑假,有时去在海门天补镇西边乡间的外祖父母家。自然村落的乡间留给了我许多奇特的记忆。十多年后我阅读《大卫·科波菲尔》时,书中所述的乡间,我竟非常熟悉,就像是我的外祖父母家和我的若干乡下亲戚包括海边的亲戚家的乡间一样。这一情况曾让我自感惊愕。成年后让自己回想起来愕然的事的确多多,例如,在从外祖父母家西边的可通往天补镇和川港镇的小路上,时常见到一位身着较干净的旧长衫,身体端直,拖着前清时代的长辫,和蔼但沉默地缓步而行的老先生;模糊地记得他是我外祖父家很亲的亲戚,应是我的表舅吧。还可记忆的有趣的梦幻般的事物之一就是老人们念叨过的一些故事和旧谣辞。有的谣辞是因为有乞丐穿行村落时随之追述某人而提及,例如从前一个名丐的当地方言的念唱:
“天落日头桥脱帮,茅柴地主上法场。城里下来东洋人,三乡七埭火烧光。……”   
稍有可惜的是,除了将来还能凭依稀的记忆写下来的城里和乡间的关于端午节、尖角粽子、炒白果、外婆来、小娘和郎等等少数者外,整整半个世纪以前听到的其余的各种人念唱的歌谣,已经从我的脑海里无可挽回地远逝了。  
集市和乡间,鸣锣布告的是官方的规条和命令;小民自然万不可错过之。但官告和官谣大多是威严肃杀的;而乞丐们传播的谣言、多半是民谣或是民间化了的官谣,则是俏皮轻忽、鲜活生动的,也同样地牵扯感应着民众的衣食生计。因此,那些谣言令人惊讶好奇、娱乐开怀、同情悲悯、恐惧沮丧;或让人感慨,或让人揣测和遐想。有时,官府也间接地在暗中雇佣或唆使乞丐们去各处传播官告或“闲话”;或以俨然的谎话来辟驳民谣。因传谣而被锁入大牢或因说了真话而被诬以造谣或被反诬各种不端或被嫁祸、栽赃、织罪的事,则不绝于史例如,因明太祖朱元璋重刑苛政而杀人太多,游方者所行吟的歌谣中有若干唱之讽之的。明人郎瑛《七修类稿》第三十七卷记载明太祖游览一寺时见庙壁上有不知何人随手录写的说布袋佛以譬喻的歌谣:“大千世界活茫茫,收拾都将一袋藏。毕竟有收还有散,放宽些子也何妨!”明太祖认为这是讽喻时政之严酷;因找不到创作与传唱的,遂下令“尽诛寺僧”。   
1874年,清同治十三年,鄂罗斯派出一考察科学和贸易事务的九人使中国。该考察团从圣彼得堡出发,取道乌兰巴托,骑着骆驼和马,在滚滚沙尘中来到清帝国的北京。在得到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诸大臣的接见并休整后,他们前往天津,再向南到上海然后乘木船逆长江的水波流涛而上,最后又向北跋涉至甘肃再骑骆驼向西,沿古代商道,曲折地穿过哈密绿洲、神秘的淡水湖斋桑泊,1875年离开清国的西北荒野而返归俄罗斯。考察团带了两位翻译,所以每到一处,都能较深入地了解当地的情况而通晓民情。随团的摄影师阿道夫·伊拉莫维奇·鲍耶尔斯基 (Adolf Erazmovich Boiarskii)一路拍摄了约两百照片。这些照片的精装本当然也都献给了沙皇。可能是随着欧洲皇室间的婚姻或亲友的互访,这一考察清帝国的图集最终被带到了葡萄牙皇室。葡萄牙皇室的主要成员多逗留在南美洲的其原殖民地巴西,所以这本相册又留在了巴西。最后,由葡萄牙皇室的主要成员、巴西皇帝佩德罗二世 (Pedro II) 把这本罕见地如实记录了中国从古代向近代过渡这一时期的社会影像因而极其珍贵,还因为是世界上唯一保存了那批照片的汇编所以更加珍贵的此照片册捐赠给了巴西国家图书馆。
在这本纸页发黄的相册中就有一幅鲍耶尔斯基先生于1874年在北京拍摄的一名靠念谣、唱谣为生的乞丐的照片。他给这幅人物照片的注释的英译文如下:
Beggar Who Informed Passers-by of News, Current Events, and Town Gossip in Lyrical Form, for a Living.  
为了生存而唱诗般地传述新闻、当前事件和市镇谣言的报信乞丐。
本文前面所附的就是这幅照片。照片中的这位传谣者是个中年人,已经具有了判断哪些消息值得传述的能力,看起来也不象是个糊涂人而显得比较机敏。
至于照片上看不出他有辫子,或是因为披头散发的他在身后结有短辫,也殆未可知。此外,僧尼、道士、部分乞丐与边疆民族等都是被当时社会看作是不可以常人之道来比量的,有的更如同化外之人;皆无须以常人的规矩来要求他们。
我并不喜欢乞丐们,我总是把他们的存在看作是人世的阴暗面。我仅仅是因为谈论人们需要谣言以至于在古代和近世社会还有些少之又少的有点天赋的苦命人竟然还能靠为乡民传播些谣言而活命,才提到上述的一些故事。  

(羽离子撰)








2013年8月7日星期三

Identifying Two Antique Bronze Wares 辨辨两件古董铜器




Identifying Two Antique Bronze Wares

辨辨两件古董铜器

羽离子 撰 by Yulizi (QIAN Jian)



据说常常有不少文物会流入市场,因此市面上文物的品种丰富。这里介绍辗转于文物市场的传世物生坑物各一件。
    传世的是一个带波斯风格的铜壶,其质地近似于中国沿海省份用来制作水烟台的青白铜。








    这件铜器简直就是个奇葩,貌似阿拉伯式水烟罐却没有吸嘴,作熏香炉用也同样没有进气通道。上部仿汉代宫灯却又不能点灯送光;况且,要是灌上点灯用的柏籽油什么的,因其重心太高却立脚太小而难免哪天一不小心倾覆从而引起火灾。顶上蹲个大鸟但鸟翅竟然是用现代的铜管敲打和焊接而成。还从早期青铜器上复制了一对本是把手的狮虎形走兽却不让它们抱住壶肚而使之挤缩在无法用手持稳的器物的根部。
    可尊称此器从上到下是由匠人所能知道的不同朝代不同国度的器物的局部型制拼凑而成;即使连表面的花纹图案都出处不同。其上段颈部是中国周代的夔纹;大肚之上半部是欧洲中世纪僧侣们手写经书上的花体拉丁字母及枝叶的装扮;大肚之下半部是分别有见于上古华夏的玉璧和隋唐铜镜上的图案。它们在被打磨擦拭得如此光滑后更加显得彼此难以关联又不相协调。
为了节省纯原料和铸造成本,而采用廉价的杂铜熔铸。其中锡等便宜金属的比例过高,少量的磷、锌、铅等成分亦驳杂,因此该铜器的质地灰暗难看。
    中国民间工匠未必十分了解外国的艺术文化和工技,但仍然充满了想象力;所以制作的这尊头大脚小的外国壶,自然就让一般观者匪夷所思,叹为观止起来。








    这里所介绍的生坑古物是一个圆柱体型浅浅的容器,其上的铜盖上爬着五兽;其质地是青铜的。

盖面的五只兽有点像五条龙,但不能贸然肯定。其五兽的布局有点像古代东西方的宗教等建筑上都出现过因而闻名于世的三只造型一样又环绕于一个共同中心而奔走的兔子的图案。文物商人说这是商周的东西。顾客是中年人小黑的朋友。他的朋友当然是对有缘经手的此先秦青铜器垂爱有加,所以在今年5月花了一万块钱把它买下。但他很虚心,托小黑带着这件青铜器去请一位专家指教一番它的来历和用场。然而,经验丰富的老先生看了好一阵后,开口所说的是:与其说这东西是商周的,还不如说是上周的!
此器只能采用需时日长久而技艺繁复的失蜡法来铸造,且蜡模只能使用一次而毁模方能成器。如若再铸,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成本太高昂。这就是为什么商周的大凡精美的青铜器都只有一件的根本原因。若非要件,更不可能不惜工本地再三精制蜡模以铸。该器从型制、工艺到铜锈,自然问题不少;但主要问题还在于此件曾在南方被“挖出”,后来北方又“出土”了完全一样但时代更古老的是物,如今又出坑露脸于江苏;这只能让鉴宝者要么怀疑古器会在地下穿越,要么怀疑自己已不在人世而是正在魔幻空间里到处穿越。

以上这两件各有些代表性。文物界的乱象是由来已久;各种古物、“真品”层出不穷。高仿瓷器、真银新造的清代银圆、用染色药水浇泡做旧的明清木家具、真假难辨的绘画与书法作品、异体拼接的化石、……几乎所有时代的古物、文物、所有艺术大师的作品,只要能卖钱,如今都多半已有被仿造甚至被成批仿造的。例如,难得挖到的寥寥可数的新石器时代的红山文化、龙山文化、良渚文化等等的玉器,现在已是充斥于各种文物商店和拍卖行,遍布于全国文庙或武庙门前、广场和地铁之中以及高架桥上的地摊上。因为,这些年,使用各种高速机器来成批地裁切雕琢、修磨去痕,又用烟熏火燎、高温高压、污油浸裹、射线通磁等来炮制、生产“正宗”古玉器的能力已经是原始社会时代的几千倍。

假文物、臆造品、赝品等的危害远非只是骗取了受害人的钱财;其更大的危害还在于严重干扰了历史学家、学者们对以往社会的判断。它们使得历史研究和社会研究,使得对思想和文化艺术以及科学技术等等的研究被严重误导。最终使人类看不清自己的过去和现在,恐怕还因之而弄不明白自己的未来! 

                                      (羽离子 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