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6月3日星期日

Journalists: Interview with Qian Jian, Professor in History:Nantong, an undervalued important node at maritime silk road. 南通,被低估的海上丝路重要节点——专访历史学教授钱健




(从新华网、人民网等等下载和合并)

Nantong, an undervalued important node at maritime silk road

Interview with Qian Jian, Professor in History


 南通,被低估的海上丝路重要节点  ——专访历史学教授钱健


by reporters Xu Wang and Yao Qinchen

 记者 徐望 姚沁辰      





        


“近代狼山鸡的改良培育,是一个典型的海上丝绸之路交流的故事”;“上溯至宋元之际,一个南通人开辟了中国第一条长期稳定的南北向的海运航线”;
    “再上溯至新石器时代,青墩文明中部分器物与渡海而来的西亚与北非文明有所关联”……四月初,南通加入由广州、泉州、宁波等组成的海上丝绸之路保护和联合申遗城市联盟。在历史系教授钱健看来,“海丝申遗”理应离不开南通,因为南通在历史上一直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而且南通本土文化就有着浓郁的海上丝绸之路的色彩。“南通与海上丝路联系之多,多到三天三夜说不完。但可惜,这些很少有人知道……”本周,64岁的钱老为记者展开一幅跨越数千年的雄浑画卷,重奏南通航海时代的黄钟大吕。   


向海而生

          记者:钱教授您好,您研究南通与海上丝绸之路的关系已有多久?

     钱健:我从1979年开始对包括此地在内的中外文化交流史感兴趣并开展研究,心得较多。 

记者:一般认为海上丝绸之路形成于秦汉之时,衰落于鸦片战争之后,时间跨度为两千余年。纵览上下两千年,南通与海上丝绸之路的关联始自何时?

钱健:从广义上讲,南通地区的海上通道早在新石器时代便已开辟。我们从青墩文明遗址发掘出若干陶器,从部分种类形状的生成演变来看,明显受到西亚北非和印度洋沿岸文明的影响。

记者:可否举一两例?

钱健:在青墩人活动区域的一条河道内,当地人曾无意中打捞上一根杂色玉棒。玉棒的一头刻有一个大眼神人面像,这种神人面像与良渚文明神像属同一类型,因为这个神人面像的眼睛上有三道从瞳孔向外放射的条带,只有良渚神像的眼睛是这样的。而良渚神人像保存了完整的头冠,我们分析这正是埃及法老的巾冠。也就是说,青墩神人和海外远方神人有着某种联系。 


          

 


注:因该部分研究尚未完成,玉棒图不便公布。良渚神人头上戴有的巾冠形似埃及的法老巾冠。后者可参考上图埃及第十二王朝法老阿门宁赫特三世像。  



 

 

 

此外,青墩人很可能后世所称“东夷人”的祖先源。现代研究显示,东夷语言比西北汉语包含了更多些南岛语系,即马达加斯加岛往东,包括东南亚群岛等远古居民语言的语词与语法。从古代开始,人们就认识到东夷人在各方面均有别于中原人,他们保留了祖先的生活习惯、行为方式和语言体系——这与中原文明很不相同,却与海外文化有着某种渊源。

记者:这些文明有没有可能通过陆路而来?

钱健:可能性不大。上古时代陆地交通极为不便,海上联通更为现实。

记者:刚才说的是传入的文明,我们有没有传出的文明?

钱健:有!在新石器晚期。美国科学家于2011年完成的大范围基因检测证明,水稻起源于中国长江中下游地区,日本稻谷起源中国说得以确认。我们认为长江下游地区经海路直接传往日本的可能性最大,成功率最高。王其银先生认为:日本九州北部位于34°N以南,与江淮东部纬度相同,其生态环境也与青墩、龙虬庄基本相同或相似。而日本弥生文化早期遗址如板付、凌罗木等发现的稻作遗存均为偏粳型或粳型稻,这与青墩、龙虬庄遗址发现的稻作遗存相同。

日本弥生时代是农耕稻作文化,此前的绳纹时代则是渔猎文化。一般认为前者对后者的取代,意味着日本由原始社会逐渐向阶层社会过渡。

除了考古实物,中日两国还存在着稻谷神话的共性——神体化谷。证据显示,日本神话中鸟是谷神飞来人间的使者,日本民俗显示了鸟起着传送稻谷的作用。(钱健、刘涵所著论文《日本鸟谷神话证明稻作文化源于中国沿海》)  而中国稻作文化发源地的东夷人、百越人等部族都盛持鸟崇拜,例如崇拜句(音同“勾”丨编者注)芒神,《山海经·海外东经》称:东方句芒,鸟身人面,乘两龙。20158月,我们考察了直线距离青墩遗址仅45公里的兴化魏庄,寻访到鸟神庙遗址,采集到从古流传至今的神鸟留谷传说。

     
(日本伊都岐岛海上大鸟居。鸟居建筑是带有神性的鸟歇坐之地,被看作神界之入口丨图片参考来源:钱健、刘涵所著论文《日本鸟谷神话证明稻作文化源于中国沿海》)

记者:我很好奇上古人类如何渡海?搭乘独木舟吗?况且海洋那么大,上古人类有足够的体力划过去吗?


钱健:独木舟渡不了海。一般认为当时人们制作竹木筏渡海,筏上搭所小茅屋,用来存储粮食、淡水等。渡海也不是靠划,而是主要利用季风和洋流。

可以说南通外海具有得天独厚的季风和洋流之优势。首先,华东海面的季风强烈,冬季偏北风,夏季偏南风;其次,华东外洋南北向和东西向的洋流均会流至南通外海,在长江口以东约一百几十公里处形成洋流的回旋中心。有经验的水手可以顺着洋流前往东、南、北等不同方向。

记者:东、南、北可以分别到达什么地方?

钱健:从南通江口出发,向东可达日本长崎、韩国仁川等;向北可达塘沽-通州、辽宁营口,穿过朝鲜海峡或对马海峡进入日本海;向南可至浙闽两广、东南亚、印度洋等。

所以一般认为海上丝绸之路分为东海航线与南海航线两条,而南通海上丝路却是四通八达。

当然,那个年代渡海的风险极大,我们不得不佩服先民向海而生的勇气。

 
橹声帆影


 记者:就一般意义上的海上丝路而言,南通历史上有哪些与海上丝路有关的重要历史事件和人物?

钱健:有很多,可谓群星璀璨。但限于你的篇幅,我就举几个例子。




(掘港国清寺资料图)



马可·波罗也到过南通。《东方见闻录》流传很广、影响力大些的汉译本为民国翻译家冯承钧所译,他选择了当时法国人沙海昂(A.J.H.Charignon)注释的近代法语本作为底本。文中提及长江口北翼的一处地名,据拉丁语生成的法语原文为Tingiu(另有英文本作TunChow,冯氏译作“真州”,今称“仪征”;其他人推测是“泰州”。但我们考证后认为这都是错误的,因为书中讲到此地盛产盐,其港口还聚集很多船舶,而仪征和泰州地区都不具备上述条件,由此看来这个TingiuTunChow)应是古代煮盐业发达、且具备出海港口的“通州”。  

 (马可·波罗着鞑靼服装像)



 还有两个人不得不提。


一是日本的藤原清河,他是一位客死于唐的日本遣唐使,引人注目的是他是圣武天皇的表弟。因其祖上中臣镰足是日本大化革新的功臣,故而家族被皇室赐姓“藤原”并世代为皇亲。(中臣镰足即藤原氏始祖,藤原也与源、平、橘并列为日本四大姓丨编者注)

我们考证认为,当时取道扬州沿运河北上的遣唐使团,多经南通境登陆。751年,藤原清河第一次应其表妹——孝谦天皇派遣,率领约500人的庞大使团来华时,应是经南通境登陆休憩后,沿长江北上扬州,再进入大运河直抵长安。

两年后,藤原清河带着滞留大唐38年之久、大名鼎鼎的阿倍仲麻吕返回日本。曾数次渡海失败的鉴真和尚,也应藤原盛邀,随着他们的使团一起东渡日本。鉴真随日本副使的使船航近日本时被暴风雨先后吹至其屋久岛和萨摩国的秋目海岸而被获救,以后成了名垂青史的推动文化交流的使者。然而,藤原清河与阿倍仲麻吕所在的正使大船突遭怪风袭击,船舵被风浪打坏,大船竟漂泊南下千里,而直到安南驩州(“驩”音同“欢”,今越南北部丨编者注)。他们在驩州遭到当地土人的袭击,船员大多遇害,清河和仲麻吕等人仅以身免且被扣押。后清河等遇到熟昆仑(即接受中华文化影响,一定程度汉化的东南亚黑人。唐末传奇小说《虬髯客传》中有提及“昆仑奴”丨编者注),托其带信往大唐。大唐朝廷随即命安南将他们送回长安,此后二人终生未再归国。 


(遣唐使海上漂泊图)

 



759年,日本的淳仁天皇特派“迎藤原清河使”来华,阻于渤海国而返。777年七月,日本光仁天皇再派遣使团来华。使团的全部四船都在今属南通北境的海陵县着陆。在通境休息了一个多月以等待大唐朝廷批准前。八月底到扬州后才辗转获知藤原清河已在前一年去世。翌年,已受唐帝接见的使臣带藤原清河的20岁左右的中日混血的女儿喜娘离长安向南,仍沿来路而在扬州境乘船返回日本。在大海上其船被风浪打断,喜娘和众人依附船的尾段而浮沉不定。大家六天未得任何水米;侥幸漂着天草郡的西仲岛才得以获救。我在《唐元四客卿史实考论》一书中对此有所论证,见于上卷的《阿倍仲麻吕行年考》和《藤原清河行年考》。

另一位是被尊为“东国儒宗”的朝鲜人崔致远。他是朝鲜国历史上第一位留下了个人文集的大学者,先在大唐入仕,官至三品,是新罗历届留学生中成就最高的一位。

崔致远流传后世的唯一著作《桂苑笔耕集》,系其在扬州宦游期间编著。那时南通尚未建城(南通建城于后周显德三年丨编者注)而属扬州府下辖。崔致远往来临江傍海的南通之地巡察,不足为奇。



    (崔致远像,位于扬州崔致远纪念馆)     



更直接的证据是《桂苑笔耕集》中最后一首诗——《题海门兰若柳》,该诗也是崔致远在中国写的最后一首诗,作于返回新罗之时。我们考证认为,这里的“海门”就是如今的海门,当然只是相当于后来沉入海中又浮出的海门。有人质疑那时南通尚未建城,海门更无从谈起,但我们认为此处“海门”意为“入海之门”,崔致远最可能的入海口即在今日海门附近,而地域命名常常是民间先有该称谓,而后官方直接以命名(海门建城于后周显德五年,距崔致远归国后近七十余年丨编者注)《题海门兰若柳》是一首七言绝句:“广陵城畔别蛾眉,岂料相逢在海涯。只恐观音菩萨惜,临行不敢折纤枝。”我们考证认为,这首诗很可能是崔致远为等季风出海,投宿于海门地区一家寺庙时所作的题咏诗。


所以,此处“兰若”二字应为佛教中的“寺庙”之意,所以这里的“若”字应是音同“惹”,“兰若柳”意为“寺庙前的柳树”,而非望文生义的“兰花像柳”,更不是有人附会的“有个叫兰若柳的女子”。

记者:刚才说的都是外来人士,本土可有过代表人物和事件?

钱健:首推东汉末年的吕岱。公元226年,原由汉王朝任命、续为东吴交州刺史的吕岱督兵三千至交趾(今越南)平叛成功。同年,吕岱派遣宣化从事朱应和中郎将康泰出使扶南(古代中南半岛上的王国,其辖境大致相当于当今柬埔寨全部国土以及老挝南部、越南南部和泰国东南部一带丨编者注。)等海外各国。

这是中国第一次派官方使团出使东南亚迤西诸国,朱应和康泰回国后分别记述了所探行的海上航线。康泰记录了前往中天竺(印度)的航道,朱应则记载了从印度洋到罗马帝国的海上航程。

可以说,吕岱对海上丝绸之路的开辟做出了巨大贡献。史学家范文澜指出,吕岱的外交行动可与西汉张骞开辟陆上丝绸之路的功绩媲美。

我在与康爱华先生合著的论文《吕岱对海上丝绸之路的开辟及其归葬》中对此有较详细的论述。

 
(吕岱画像)


其次是朱清。此人在历史上名气不大,但贡献很大。他生于通州小姚沙(今海门东南地区与启东交界处),是宋元之交的一个海枭,熟悉南北海道及诸岛门户,史载其“备知海道曲折……往来若风与鬼”。南宋末年他被朝廷招安为防海义民,但不久就投靠蒙元成为管军千户,可以说很没有节操了……

         (朱清画像)      
   

记者:(笑)不奇怪!蔡伦等一些大家的人品同样不敢恭维。

钱健:是的。后来蒙元统帅伯颜攻陷南宋都城临安(今杭州),欲将南宋皇家图籍和仪仗礼器等运回大都(今北京)。走陆路多有不便,于是朱清自告奋勇,取海道经通州的江海沙洲成功运至大都。蒙元坐定江山后,此时的大运河日渐隘浅,不容大舟,南方的粮食不易运到北方。伯颜便向忽必烈推荐朱清,建议海运漕粮。获准后的当年八月,朱清和张暄试造平底沙船60余艘,当年十二月即运粮四万六千余石至京师。



 

 (沙船示意图)




 从此元廷便命朱清和张暄用海运替代河运,后来每年能运八十万石,不仅满足了大都的粮食需求,连北方边防的军粮也一并解决。可以说,朱清开辟了中国第一条长期稳定的南北方向海运航线。

朱清遭人构陷后自戕于狱中其继任者殷明略将朱清开辟的航线开拓到外海。有什么好处呢?朱清航线主要靠季风航行,从南至北需十来天,而殷明略航线利用洋流,顺利时,只需两天即可过山东成山角而进入渤海湾。
    朱清的冤情被平反后,其儿子朱虎继承父业,继续领导海上漕运;还奉命领水军远至交趾。他在积勋为都元帅后又率船队使琉球。    
到了清,海门出了一位近代大科学家——黄伯禄神父。他较早地系统吸收了沿海上丝路东传的西方科技文化,在中国发展出自己的独特研究,并把中国科学家的成就通过海上丝路再传回欧洲。黄伯禄一生用中文、法文、拉丁文写了不少著作。其中最耀眼的当属他带领两位法国科学家用法文编写的《中国地震年表》。这是世界上第一部系统记录人类文明史以来地震情况的著作,为科学地研究地震发生规律周期、区域等提供了宝贵依据。黄伯禄还曾指导法国科学家研究太阳黑子运动,并第一次把欧洲式的会计制度译介来中国。因为他的诸多成就,法兰西学院两度授予他“孺莲奖”(亦作儒莲奖丨编者注),这个奖在很长时期内是世界汉学界的最高奖项。张謇也是与海上丝路交往甚密的人物,其“渔权即海权”思想、开展国际航运活动等,学者已有研究,媒体报道也较多,在此不再赘述。2012年,由张謇创办的上海海洋大学百年校庆之际,啬翁嫡孙张绪武先生为该校题词“渔权即海权”,以反映和纪念张謇的海权思想。)


 



舶来文明

 

记者:海上丝绸之路除了商贸往来,还有很多文化交流。南通地方文化中是否有经海上丝路传来的外来基因?

钱健:可以这么说,南通作为一座滨海城市,人们吃的、穿的、用的、民间信仰等方面都有很多经海上丝路传来的异域基因。

记者:我们先从非物质类的谈起吧。

钱健:语言方面,地方先民的语言中含有南岛语系特点的这个问题前面讲过。

信仰与宗教方面,来自印度的林伽耶特崇拜,来自次大陆印度河口等地的杀魔信仰,源于伊朗的匿斯祁教等,均在南通民间流传过。

 ( 跳马伕表演资料图)

 

比如如东传统祭神舞蹈——跳马伕。我们认为,跳马伕是海上丝路文化融合的遗产,其外来文化成分甚至大于本土文化的。  


记者:南通境内有没有海上丝路传入的文物遗存?

钱健:有很多,就在我们身边,而且是我们都见过却不知道的遗存。

首先是狼山广教寺,这是连接陆上丝路和海上丝路的标志。为什么这么说?举个例子,广教寺奉祀的开山祖师是泗州僧伽,僧伽本人是从西域贵霜匿国即何国经陆上丝绸之路入唐的;而其像和对他的大圣崇拜则再沿海上丝路,继续东传日本。唐代的日本僧人圆仁、圆珍等、宋代的日本僧人成寻等等都曾来华礼拜过僧伽大师的各处遗迹,还都把僧伽大师的肖像、传记、经书等带回日本。僧伽大圣崇拜遂成了日本佛教的构成之一。一些地方和日本方面还称僧伽是兼管东海的大圣,能使宝船载人,免死沉溺。看来有点像海上丝路的保护神了。直到今天,保存在日本的狼山之僧伽大圣的经书等,远比在中国的完整。

(狼山广教寺)



     再一个很有代表性的——天宁寺。其大雄之殿内有六根大木柱,其制式是12瓣瓜楞柱,这是一种柱面有几道至十几道突出而垂直的、近乎半圆的楞条立柱(见下图)




(天宁寺)
 
这种瓜楞柱在中国传统建筑中很罕见,且多采用于中国东南沿海少数地区。这是为什么?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这种柱型不是中国本土产物,而是渊源自罗马帝国的“束柱”。


 

(罗马帝国时期的束柱形式在后世的教堂里多见)

为什么南通地区会出现罗马文化的遗留?那是因为宋朝是中国着力开展海外贸易的时代,在扬州设有市舶司,南通当时称作胡逗州,是西域来船经海路进入市舶司之前须在长江口晒货、休憩和打听前方形势的停留之地;也是下海归国的胡人补充淡水、祈神、等候季风的最佳地点之一。所以罗马束柱出现在南通的庙宇里就不奇

这里说句题外话,罗马束柱更广为人知的是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法西斯束棒”,法西斯是拉丁语中“团结”一词fasces的音译。后来墨索里尼创立的法西斯主义影响了希特勒等战争狂人,直至给人类带来浩劫空前的第二次世界大战。

 记者:与老百姓日常吃穿用度有关的舶来文明有哪些?
钱健:就拿食物举例吧。南通人的餐桌上有多源于东罗马帝国、阿拉伯世界等地的食物,比如百合、西红柿、洋生姜、荷兰薄荷等。


比如海门香芋,中国本来不产此物的,哪儿来的?原产地是南美,由西班牙人带回欧洲,再由法国、比利时等国传教士带来,遂成海门特产。

还有一些近代欧洲传来与本地特产杂交改良后的食物。

比如狼山鸡。本来狼山鸡就是如东境内的古老优良品种,后被英国水手带上海船在回国的途中吃,没吃得完的送到英国农村饲养;然后再带一批上海船在来华的路上吃,没吃得完的又在南通等地饲养。后来德国人、法国人等也来购鸡以交换配育……这样数经来去,狼山鸡体格越发健壮,肉质越发美味。

所以别看小小的狼山鸡,它可是海上丝绸之路交流的典型代表。

 
(狼山鸡)



 

梦想惟新

 

记者:对于南通加入海上丝路保护和申遗联盟,您怎么看?

钱健:这是很有必要的,海上丝路保护和申遗理应离不开南通,南通也应为海上丝路保护和申遗做出贡献。

记者:相比广州、泉州、宁波这些“海丝名城”,人们可以如数家珍列举出很多史实。但南通与海上丝路的关联,若不是您总结了这么多,我们很多人都不甚了了。南通在海上丝路的历史地位是不是被低估了?

钱健:是被低估了,甚至可以说被忽略了。

记者:问题出在哪儿?

钱健:我认为是南通人自己的责任。我们的祖先没有留下多少文字记录,因而很难见诸正史;再者我们的专家学者对这方面历史的发掘研究还远远不够,我们都在说江海文化,但其中的“海洋文化”这一块的整理还很欠缺。所以今天我们有责任发掘和重新认识南通,拾起南通“海洋文明”的历史脉络和文化根基。

记者:您认为现在我们需要做些什么?

钱健:这是一个很大的课题,我们要做的有很多。就眼下而言,我提议重点保护以下二十项海上丝路历史遗存(包括若干需恢复、建的。以后可继续增加要保护的遗存。):

  1. 如皋林梓吕岱墓;
  2. 如皋南境蒲西出土的唐船;
  3. 如东国清寺;
  4. 狼山广教寺;
  5. 天宁寺内南宋时传入形制的罗马束柱;
  6. 狼山西侧通济闸故地;
  7. 大庆路南等处的天后宫等;
  8. 几处古代兼作地标灯塔的望海墩;
  9. 几处高大的古树,如吕四的灵眼树、如东的蓬蓬树等;
  10. 少许几处民间石刻;
  11. 几处巡检司和海关,如海门常关等;
  12. 保留一批古旧的大型或巨型沙船;
  13. 收集一批航海文物;
  14. 几种航海世家的家谱;
  15. 复建印度古祭坛;
  16. 复建若干人物活动处与故居;
  17. 复建南通城区宁波门与尉迟宝琳的镇海碑等;
  18. 建圆仁登唐处;
  19. 建藤原清河女儿喜娘辞唐处;
  20. 建崔致远望归处。


记者手记:钱老印象

 

钱老今年六十有四,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这或许与其长期超负荷工作有关。接到记者采访邀请电话的那天,钱老表示当日教研任务较多,争取后半夜或凌晨起来整理一些线索以备次日受访之需。

钱老长期超负荷工作是在研究什么?记者手里有本《钱健已经或将要完成而拟备出版的专著的内容纲目及若干说明的汇编》,该书采用A4纸规格,共290页。换句话说,仅他研究课题的目录,就足足需要290页的A4纸方能收全。

翻开这本“目录集”,记者感到一丝震惊,其涉猎之广,成果之多,超乎想象。而且,其研究不是人云亦云,他在对象、材料、方法、途径、意见、结论等方面均力求创新。


看看他的研究领域吧:文学、艺术、宗教、文献、科技文化等的中外交流史;中国先秦两汉及唐代的部分诗文;少量中外文学作品等的比较研究;李渔、金泽荣、张謇、蒋希曾等人物及其著作;中国史……

学贯中西,这四个字安在钱老身上不足为过。在采访过程中,科学技术、哲学思想、美术工艺、百业经济、政治军事、民族宗教,甚至英语、法语、拉丁语等,他都信手拈来。就连他的别号“羽离子”,也出自古印度哲学中的“彼岸思想”,即化而为鸟,飞离此岸,终抵彼岸。

钱老治学之严谨同样令人叹服。采访过程中,他曾接到一个电话,记者听到他对着电话那头说起所喜爱的两个学生,一个的论文改了17遍,另一个的改了16遍。(遂分别获校优和院优荣誉)电话挂断后,面对略显惊讶的记者,他淡淡地说:“论文改9遍就能过的学生便是天才。”

采访过程中,钱老为方便记者理解,凭着记忆手绘南通外海洋流路线图,在记者看来这幅本是粗线条仅供参考的示意图,他却仅因朝鲜半岛的位置稍有偏差,而反复修改了数次。

不要因此以为他是个不近人情的怪老头,相反他时不时会爆出几句冷幽默。比如他在谈及朱清之时,对其操守颇有戏谑,当把人逗得前俯后仰时,他的眼神竟闪烁出几分顽童的得意。讲到忘我处,他竟对着记者脱口而出:“同学们,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还极富自嘲精神,比如他那实用面积仅五十平米左右,却堆满书籍的家。他自称蜗居在“螺蛳壳”里,对家中堆满书籍一事,不仅没有汗牛充栋的炫耀感,反而解释为“书太多,要找书太困难,不如再买新书,这样书又更多,如此循环往复,我在家中几无立锥之地……”。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钱老从纷繁复杂的历史烟海中为记者拎出一条相对明朗的脉络,但他反复强调:太零碎了,而且很多研究只是他的一家之言。

钱老说他对南通与海上丝路的历史研究未成体系深感为憾,更为世人尤其是南通人对此知之甚少感到痛心。他不时流露出一种紧迫感,他也曾说,“我常常以为,我的人生似乎只剩下最后三天时间,我要抓紧在这宝贵的几天里做完一些更要紧的工作”。

莎士比亚说,凡是过往,皆为序章。如今南通已经加入海上丝路保护和申遗联盟,在“一带一路”大背景下,海上丝路考古的历史与文化价值愈显突出。我们期待不久之将来能 有若干南通与海上丝路研究的专著问世,更期待南通在新时代的广袤海洋里云帆高张、昼夜星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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